接下來伊提亞斯說的事情, 足以震撼在場的每一位。

克萊門的事情似乎和創世之卵沒有多大關系，但嚴格來說還是有一點——

都是加莫那個玩笑的受害者。

這件事說起來也不是很覆雜，加莫將假的地圖藏在了各個種族的聖地, 日久天長被發現都是遲早的事情, 順藤摸瓜下去查找，就會掉進加莫的圈套，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找到剩下的地圖, 拼合到一起, 也會發現這是一個謊言。

一個持續了上千萬年的謊言。

將這件事告知了在場的各位紅衣主教後，意料之中地並沒有得到全部的信任。

他們相信站在這裏的的確是貨真價實的皇太子無疑，是那個“死而覆生”的伊提亞斯, 卻和惡魔混在一起。

於是有人忍不住問道：“殿下, 您是不是遭到了惡魔的欺騙？”

“一看就是！”克萊門黑著臉道, “惡魔是最會花言巧語的種族，站在這裏的是不是殿下本人，您有沒有證據證明您說的是真的？您就是伊提亞斯殿下？”

玷汙聖女，獻祭殺人，這些被伊提亞斯抖出來的事情已經足夠他被逐出教廷，甚至接受聖火的審判了。

“我知道諸位可能一時間難以接受這個事實，”伊提亞斯頓了頓，“在那之前還有一件事, 克萊門主教，不知道您是否記得‘羅瑟琳’？”

克萊門臉上一僵隨即否認道：“我怎麽會記得一個女仆？”

“我剛剛並沒有說‘羅瑟琳’是女仆, 您為什麽對她記得這麽清楚呢？難道幾年前那場聖院平民孩子被拐賣的事情，您有參與到？”

“這……”克萊門下意識地後退了半步。

曼斯菲爾這會正站在他後面, 見狀毫不客氣地把他往前一推：“還是讓我來解釋吧, 那是因為這件事你是幕後主導。主持獻祭的是你的手下, 但是被召喚惡魔的家夥反噬而死——”

不，是被我掐死的。

圍觀的惡魔在心裏悄悄補了一句。

拜蒙一個勁點頭：“對對對，就是他，我就是那個被召喚出來的倒黴蛋。”

這個笨蛋……

惡魔一臉不忍直視，很明顯這家夥就是覺得現在有靠山了所以又開始不著調了。

空氣安靜了一瞬，拜蒙好像也意識到了自己不該打岔的，他往惡魔身後一站，做了個您繼續的手勢。

曼斯菲爾不滿地看了他一眼，又問克萊門：“你想隱瞞什麽事情？”

克萊門一言不發。

“還是讓我來說吧，”惡魔看著克萊門，“因為這個人愛著瑪利亞，但是也是個不折不扣的變/態，她從你身邊逃走，生下了莉亞娜，但是你還不放過她，你擔心你們的事情會敗露，你知道莉亞娜來自哪裏後，就去羅格村殺死了她，可你不知道她已經獻祭了莉亞娜的靈魂，那個孩子的身體裏至始至終都是我。你們見面的時候她是不是告訴你她給你下了詛咒，你的聖術會漸漸消失對嗎？你相信了，但你發現你已經沒有辦法祛除這個‘詛咒’，只能再次用同樣的辦法召喚惡魔，你哄騙羅瑟琳是為了救回羅伊娜，實際上你派那個人當替死鬼，事成之後在場的人都會死。”

“但是你不知道，聖術消失的原因，只是因為你已經失去了神明的眷顧，從你內心生出邪念開始，就已經被神明放棄了。”

惡魔說到這裏，看了一眼伊提亞斯：“你們的光明神……挺小氣的。”

被內涵的伊提亞斯無奈地揉了揉她的腦袋。

“你分析的很好，我無話可說。”克萊門道。

“那麽，克萊門主教，你為什麽要這麽做？”一旁的教皇聽完了全程的分析，見克萊門幹脆利落地承認，他似乎並不意外，而沒人註意到他寬大袖口下的指關節因為用力而已經泛白。

克萊門搖了搖頭：“陛下，人類這樣的種族能理解長生種的痛苦嗎？”

教皇沒有說話。

“從神聖帝國建國以來三百多年，我看著這個帝國漸漸繁榮起來，我之所以還留在這裏，不過是因為遵守著與初代陛下的諾言，守護這個國家而已，但是，太久了，實在太久了——”他的聲音低了下去，語氣帶著一絲沈重的悲哀，那身屬於紅衣主教的鮮紅色袍子的色彩似乎都暗淡了下去。

“我的生命如同一灘死水，風和雨都無法令我內心產生波瀾，但是那個與我而言如同螢火般短暫的生命卻闖了進來。”

“發生的事情就和這位惡魔小姐說的一樣，都是我做的。這是我無法回避的後果，我知道這一天遲早會到來。”

精靈說話總是帶著唱詩一般的腔調，他承認了自己所做的一切，卻並沒有覺得這是錯誤。

他認為他是在修正錯誤。

“這件事——暫且先放一下，”教皇看向伊提亞斯，“還有一件事是什麽？”

“關於創世之卵，”伊提亞斯說，“在回到這裏之前，我已見過黑暗神。”

這句話說出來，頓時傳來幾聲不可置信地驚呼。

伊提亞斯沒有再廢口舌過多解釋，他拿出腰間的聖劍證明自己並未說謊。

“黑暗神已經蘇醒，但導致米德加德走向滅亡的並不是黑暗，而是米德加德自身。”

“殿下，您這是什麽意思？”有人不敢置信地問道。

“相信各位負責的地方已經傳來了消息吧？那些強大的種族和個體，在漸漸地消失。”

“的確是有這麽一回事……”

“這和創世之卵有什麽關系？”

“‘創世之卵’只是創世神留下的引起紛爭的一個理由，因為這個米德加德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死亡，生命在離開肉/體後沒有一個地方能容納游蕩的靈魂，有些靈魂在漫長的歲月中消失了，有些還在位面的夾縫中游蕩。”

“消失的靈魂變成了支撐這個世界的能量，而這股能量還遠遠不夠，每一次魔法的使用，每一個新生命的誕生都在消耗米德加德的能量，世界不會滅亡，但需要有人做出犧牲。”

“所以，創世之卵只是一個減緩消耗的借口，在神之紀元最後消亡的諸位神明，其實是已經化為了這個世界的基石，是這個意思嗎？”曼斯菲爾很快理解了他的意思。

伊提亞斯點了點頭：“光明神和和黑暗神之所以沒有在神之紀元後消亡，不過是因為這兩位神明是構成世界原初的光與暗，因此才不會被抽走全部的能量。而越是強大的生物，越是會首先被犧牲，這就是‘創世之卵’的真相。”

“你沒有說解決方法，也就是說這件事是無解的，對嗎?”

“直到空缺的部分被填滿，等到下一輪消耗到達臨界點時，‘腐化’會再次開始，這就是這個世界運行下去的方法，不可抗拒的規則。”

平心而論沒有人願意被這樣的方式強行結束生命，誰知道被“腐化”後的靈魂會飄到哪裏，生者和死者的世界並不相容，靈魂狀態的意識也只會處於一片混沌中，說不定還會被路過的惡魔當做零食吃掉。

一時間眾人面色覆雜，就連還在恪守職責的聖騎士們也都動搖了。

伊提亞斯沒有理會，他走到從剛剛開始就沒有動靜的諾伊斯面前，大家這才發現諾伊斯的眼神已經失去了光彩，就好像一句毫無生氣的人偶一般，伊提亞斯伸出手在他額頭上碰了碰，諾伊斯才好像回過神來一樣眨了眨眼睛。

誰也沒有想到的是，回過神來的諾伊斯竟然在伊提亞斯面前緩緩地單膝跪下，行了一個莊重的禮節：

“恭迎您歸來，吾神。”

伊提亞斯的手上出現一縷聖潔的光芒，這道光繞了他的手腕兩圈，然後融入諾伊斯的身體裏。

“這段時間辛苦你了，”伊提亞斯收回手，“之後，請繼續扮演他吧，直到他的使命結束，你再回去天國。”

“是。”他恭敬地低下頭。

拜蒙首先繃不住了，他湊近惡魔低聲問她，語氣有些激動：“他不是諾伊斯嗎？斯卡，到底怎麽回事？還有這個‘神’難道是……”

問題太多，沖擊力有點大。

惡魔：“我不知道諾伊斯是怎麽回事，但伊提亞斯是光明神是真的……”

說實話，她也有點懵。

拜蒙：“什——”

難道從最一開始他們兩個其實就是在光明神眼皮子底下晃蕩了？而且惡魔還對光明神做了那種事……

一時間拜蒙石化在原地，而看見教皇跪下了的紅衣主教們，終於回過神來朝著伊提亞斯跪拜了下去，他們深深地埋下了頭，在刺目的聖光中終於意識到，原來神明早已降臨。

“吾從誕生之日便是光明，你給了吾‘伊提亞斯’這個名字，此後這便是我的尊名，”伊提亞斯用只有他和教皇聽得到的聲音說，“吾已不適合留在人界，諾伊斯會代替履行職責。”

“只是職責嗎？”教皇的語氣頗有些苦澀。

他好像又蒼老了許多，聲音裏甚至帶著一絲顫抖。

實際上他從一開始就知道伊提亞斯的真實身份並不簡單，他沒有辦法將他心安理得地看作自己的兒子，但幼小的孩童並不知道，教皇只是在培養一個合格的繼承人，與伊提亞斯一同誕生的另一個孩子，才是教皇真正的孩子，諾伊斯。

但這個孩子生來靈魂便不完整，恢覆記憶以前的伊提亞斯也並不知曉他的存在，直到伊提亞斯“死亡”的消息傳出，伊提亞斯以“神諭”之名，讓教皇扶持諾伊斯取代了“自己”。

恢覆了神明身份的他自然是沒有辦法繼續留在人界，諾伊斯的身體裏是被光明神補充完整的靈魂，他才是最適合留在這裏的。

伊提亞斯沒有說話。

“的確，信徒沒有資格成為您的父親，”知曉一切緣由的教皇似是疲憊至極地點了點頭，“願您的榮光永存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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